踏上土地的感觉久违了,习习凉风拂过暗绿色的杨柳,插进老船长肮脏浓密的长发里。
距离他把我从孤岛上救下来已经十年有余了,对于当时的情景我只记得满岸的潮湿桃花瓣和哭的泪人般的我。如果他不来我应该还能挺一两天,毕竟我还有哭的力气。从那时到现在我们在海上漂泊了十年,换过了几艘帆船,没换过老船长坚毅的心。从单位退休他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海上生活,用他的话说,有些人注定就是没有家的。有些人应该就是他自己,还有一直跟着他的我。
不是没想过安家落户,在海上漂泊也着实让人寂寞,到了有人的地方,总是会舍不得那里的姑娘。可望着老船长独自面朝大海抽着烟斗的背影,我知道,我可能是要跟他走一辈子了。
十多年的水手可我似乎没有一点生存的经验,老船长很少说话,我也不想问。我不属于海洋,但我要陪着他。所以我也不想知道这些知识,因为有他在就够了。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我,也许我会回归正常人的生活,可人在海上,面对无常的自然,你没有机会去考虑那么多。
从岛上往里面深处走,是我们到一个新岛的必修课。必须小心翼翼的,而小心翼翼的一般都是他,我只是跟在他的后面,无聊了就拔几根青草叼在嘴里。听过老船长讲过什么有的岛屿上真的有食人族,我相信他的话,可我一点都不害怕。也许我在十年前就死了,也或许在海上也不比食人族安全到哪去。
我毫无戒备之心。
远处的炊烟勾着我的灵魂不断的靠近。那意味着新鲜的青菜,热情的人们和美丽的姑娘。老船长似乎也松了一口气,显然他不再担心这里有食人族了。我超过老船长朝他咧开嘴笑了一下,向村子那边跑过去,他没有看我,把烟斗从腰间的烟斗袋子里拿出来,慢慢绕开缠在上面的绳,他跟谁都这么严肃,而我只在他面前才像个孩子。
久在船上漂泊的人,每走一步都是晃的。但我享受这种感觉,老船长也是如此,陆地仿佛是那个一直在家中做好饭菜等候你的贤妻,海洋是外遇。
躺在舒服的床上我已经不想走了,对于这些孤岛上的村庄而言,有外人来是一件挺新鲜的事,至于那些什么不想与人打交道想维持自己生活的那种说法,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过。最起码十年来除了极个别的几次(武装野人之类的),大部分的村民都是很热情的,老祖宗在这里开山造林,子孙不愿舍弃自己的田地,想维护自己的桃花源,这似乎是一种气节。而他们当然也乐于听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,无论是海上还是别的陆地上。
所以晚上篝火晚会的时候总会有几个人给船长斟满上好的自酿酒,想请他说说遇到的故事。老船长还是会严肃的看着他们,小酌一口,然后把一些故事娓娓道来。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礼貌,或者是他从不与人交际中的交际吧,在这村庄中受人款待,应该满足一下大家的愿望。而每当这时我就会坐在田地上,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,或者灿烂的星星。明月和繁星是不会同时出现的,这一点我在海上就发现了,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大家口中的月明星稀。在海上的时候,晚上我总会看着月亮,小的时候老船长在我旁边陪着我,一言不发,但比说什么都让我踏实。长大了他就回到小船舱里面去了,可能是他老了,受不起海上晚上的风寒了,但每次天冷的时候他也会出来把衣服披到我的身上。
至于为什么喜欢看月亮,可能是因为人本身也是趋光性的生物,只是在都市里光随处可见,所以没有在海上来的那么珍贵。
我拿起从船上带的破木吉他,对着月亮弹了起来。吉他是我小的时候一个村庄里的叔叔送我的,他说他的手以后再也没办法弄响它了,但他希望它能一直响下去,就像他的梦想一样。我看着他微笑的脸,感觉他是个积极的人,而现在想起来,又替他悲哀。有时候我就在想,人为什么要长大,要知道那么多的真相,或许是明知道会让自己悲哀的真相。
我从不在老船长的面前弹奏它,我弹的时候他也不会走过来。对我而言它是我最好的朋友,所有听过我弹的人都说我弹的很好,唱的很好,说我是个天才。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,因为每个漂泊的人都能如此,我相信老船长拿起吉他会唱的比我好的多,可我也知道我永远不会把吉他递给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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